每一个难捱的时刻,都像是身在无尽的六月中,流放那些坚强和遇见,成长到不愿去的地方。于是再熟悉的你,再熟悉的我,以后也难存熟悉到想流泪的经过,所以我选择了成全世俗去让自己厌恶。身下的六月,好像失眠又回来了,我知道它不想留在五月孤独,所幸就陪它从星亮到日出。
流放六月
16级护理一班 孟慧
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微妙,任何一个理由就能改变两个人的关系,或变成最亲密的人或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道路在老餐厅的入口处分成三股,南北两条路沿途连通大坑两边的宿舍,正中一条则通向我所住的四号楼,住一号楼的先拐弯,最后是四号楼。通常来说,很少有人会特意绕路到四号楼转一圈。只在夜晚门禁将至时分,桂花树下的乒乓球台旁边就会站着一对对情侣,在树丛的掩映下喁喁私语。
在阳光暴晒的白天,树下是那几条黄狗的天堂,草丛里婀娜路过的猫,树梢或空中肥大喜鹊,你若在正午时分经过准能见着它们。它们多半见人熟视无睹,随意往远处蹦跶两下“做个样子”。
我站在东配楼旁边观望人群,直到日光西斜。以校园广播轻柔的音乐声为信号,下课回宿舍的队伍在我面前突然分离,在图文信息楼两边川流不息。
“要毕业了吗”
“要的,所有的人都得毕业。”
大学时代最后的这个夏天格外炎热,暮色时分,成群结队的学生沿着下坡路走向餐厅,熙熙攘攘的人流困着夹杂其中的自行车,操场上打球的人影子被拉得很长,一个学年结束,我们即将离开,然而我却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氛围。
人们都说这个学期是决定前程的分野,大多数人选择实习,也有人一心复习专升本,更有甚者已有好的出处。我是属于大多数人,去了理想的实习医院,租到了实惠可观的房子,但我很恐慌。
就像高三的最后一个月,我的恐慌来源于对未来的茫然,不知道离开校园后将会面对怎样的人生。如今我对未来已有了清楚的规划,这种恐慌是没有缘由的。
此刻的恐慌来源于不舍。回想我的大学时代,大都充足向上,只有少数日子沉寂。还记得大一新入部门时的面试,我说,听说大学是一个上升无极限堕落无极限的过程,我想看看我上升的无极限是什么样的。我觉得我没看到自己无极限的样子,但是还好,我在上升。我进入了学生会,入选了班委,收获了十几张荣誉证书,分到了理想的实习医院,认识了很多优秀的朋友,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安琪拉。
我们终究是要靠着坚定一些美好的事情,来度过所有疲累平庸的日子。
我的理想是三十岁之前把全中国走完,理想永远都年轻。大学时间里我走过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城市,看了二十六场电影。我知道终究会有个日子,我对这段生活的记忆会只剩下一个笼统的感觉,但我也知道,只要每当我读起这些年写的杂记的时候,或是某一个春草初生的日子,我就又会想起它,想起那些青春时期的辽阔和孤寂,以及很多闪亮的值得珍藏的片段。
微博上流行这么一段话我很是喜欢。
“在青春期要见识一些真正宏伟壮丽的东西,超越人类社会尺度的那种。好比如喷涌数千米的热带火山,航行数日不见陆地的远洋,燃烧着坠落的千百颗流星,在午夜沙滩上空闪烁的大麦哲伦星云缓缓沉入黑色的海洋,巨树撑起连绵无尽的绿色宫殿,划过船舷的蓝色冰山,比整个城市还要硕大的高积云。在未来许多幽暗逼仄的时刻,这些事物就是我们逃脱的绳索。”
我便是为未来幽暗逼仄的时刻所努力着,室友大都选择回家发展,被问及到自己时,我说我想留在郑州,我不怕苦。好像要争一口气似得,越挫越勇,时间过得又是飞快,但回忆起来,却又觉得有了些遥远,似乎隔着千山万水,可也觉得只是昨天一层晨雾,用力伸手过去,还能触摸得到。
可也正是有了这层晨雾,让过去的事情,哪怕只是短暂的过去都变得不是彻底的真实,而是多了杜撰和臆想,以及对当下感觉的再加工和忽略,所以我也总在思考,我在这里对大学的回忆是不是完全的还原,还是它不过只我想要或是说愿意呈现的样子。
要么,就留一片孤独在心底。
这段时间有失眠的毛病,本来今年失眠这件事已经不太困扰我了,好像多年的顽疾忽地就痊愈了一样,没有任何征兆,就是过了五月后突然就不失眠了。但最近,我又常常睁着眼睛看着宿舍的屋顶,直到寝室长啪的一声把灯按亮起来,走廊里开始有走路声和模糊的问候声,走出宿舍,太阳升起。
有时也会去老餐厅吃顿最早的早餐,坐在角落,看着医专慢慢苏醒,餐厅的阿姨还在打着哈欠,会有恍惚的感觉,一切都不真实,都似幻像,也包括自己。
一方面我又清楚的意识到,我要毕业了。
当时心境是辽阔的,总是会想着,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,一种日子过腻了那就再换一种活法,也会想着,就算有一天真的离开了,也不能把日子过得干瘪了。
可现在觉得那种想法也不全是对的,世界是辽阔的,但一个人的人生永远局限在他的心上,他想要的,想得到的,会满足的,会为之骄傲的,才是最该去争取的,其他形式无论怎样精彩,都是退而求其次。
随便混掉日子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,毕竟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光,那就打起精神来,去努力的过另一种所谓更高级的人生,用所有世俗的标准来绑定自己,或许这才是最简单的活法。
生活永远都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,走出的每一步都要我们清清楚楚地去经历,遇见的每一个两难选择都要我们自己去取舍。时光里的点点滴滴,都将记录着关于未来的蓝图,而它是我们饮冰十年也难凉的滚烫热血,一笔一画写下来的英雄梦想。
也许年轻总和遗憾绑在一起。
还有情人节那天未送出的礼物,还有分开后未问出口的缘由,还有因为生病而错过的考试,我们总是这样,对一些早已无法改变的事情耿耿于怀。
后来我曾思考爱的最高境界是什么,深夜的辗转,突发的呜咽,阳台的久坐,关于爱,有很多我还不明白,但肯定的是,它是很好的东西。不会带来任何负担,不会使任何事情变得糟糕,那些会让人为难,绝望的肯定不是爱,它只是某种长得很像爱的东西。
曾有桂花树下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睛,也有操场上相依的奋斗应允,这便构成了青春时代的可贵回忆。
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相遇,只有一个回眸深深刻进了我的记忆里。我曾度过无数个春天,只有一个春天在回忆里那么寂寥而缱绻。
尽管我们什么也不希求。像一块岩石,一条河流一样缄默地活着,我们毕竟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。它仅存在有限的时空里——像那个不成熟的春天,那个夜晚学校大坑盛开的蔷薇——可或许会有人记得它们。我想,我们生存的凭证无非如此:我留在某个人的记忆中,或某个人留在我的记忆中。
而河南医专送给我的,大概就是它的那份记忆。